1985年,我光荣退伍了,之所以说是光荣,是因为我跟随部队在边境参加了战斗,并且荣立了个人三等功。虽然立了三等功,但是对于农村兵来讲,意义不大,从哪里来还是回那里去,该种地还是去种地。
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要伺候庄稼了,退伍之后到乡镇武装部(我走的时候还是公社武装部)报到,办理手续,但命运的天平这一刻开始向我倾斜。
到了武装部,好巧不巧,武装部长也是转业军人,我们还是一个军的,他是84年集体转业的时候,以副团级转业到了乡镇,担任我们乡镇的武装部长。
得知我在连队干过文书,又是高中毕业之后,战友加老乡,部长有意拉我一把。
我就把自己在部队发表的一些文章给他看,当时我们军办有一份《战旗报》,在连队当文书的时候,我经常发表一些豆腐块。拿出报纸的时候,部长的眼睛都亮了,部长说以前每周都要看,自己也发表过不少文章,现在已经1年多没看到了,现在看到战旗报,太亲切了。
这几份报纸,都是有我写的文章,拿回来是打算给父母炫耀的,确实没想到,在这里也能遇到老读者。
能写文章,又上过战场,立过三等功,部长说小子,看不出来你还是文武双全。我这里正缺少一个干事,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帮忙。只是刚开始肯定不是正式的,等到合适的时候,他会向领导申请。
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,就砸在了我身上,就这样我成为乡武装部的一名非正式工作人员,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工人、干部、事业编制的区别,反正全家人都为我能吃上公粮高兴。
那时候,农村的土地已经实行承包到人,武装部最重要的民兵训练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抓得紧,我当兵之前,村里的民兵都要组织打靶,我当兵回来后,村里民兵的枪械都已经统一管理了。
乡镇里有五六十人,除了乡镇领导,就是七站八所的工作人员,除了卫生院和派出所不和乡政府在一起,其他这些都是和乡政府在一起办公。
乡里看着有这么多人,但是大部分都是三十多至五十多岁“老人”,像我这种二十出头的只有两个,一个是党政办公室主任邓晓阳,一个是我。邓晓阳是去年中专分配到乡镇的。分配来不久就担任了办公室主任。
作为办公室主任,那时候她手底下都是比他大得多的老人,在那个论资排辈的年代,邓晓阳这个外来户工作开展并不顺利。上面有乡镇领导,下面是不听使唤的老油条,所以,办公室的工作经常都是她一个人在干,好在那时候事情不是很多。
武装部和党政办公室的办公室并不挨着,但那时候大家都串门,我以前当过文书,知道要进步关键在领导的人情世故,所以我就想着必须和邓主任搞好关系,因为党政办公室和书记乡长的办公室紧紧地挨着,而武装部的办公室是在一个角落里。
有一次,县武装部要一份报告,我写好之后找邓晓阳盖章,邓晓阳看了看我写的报告,一脸不可置否地说我还会写材料,而且字也那么好?其实,我的钢笔字一直不错。加上我俩又都是年轻人,一来二去就熟悉了,所以有事没事,邓晓阳就会喊我帮忙弄材料,搞会务。
部长是个过来人,笑着对我说,我这头猪要去拱白菜了。
不久之后,乡长书记也就认识了我,在邓晓阳的力推下,我也来到了党政办,搬到了邓晓阳的对面。
本来就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,又整天一起干活,所以,慢慢地我和邓晓阳的关系越来越紧密。一起到食堂吃饭,一起加班,一起在大院里遛弯,其实,那时候的党政办主任,算不上领导。
部长看到我们,都是悄悄地给我挤眉弄眼,意思自然不言而喻。
但我内心其实一直不敢倾诉心肠,因为说实话我有些自卑,那时候邓晓阳是正式的国家干部,我是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转正的临时工。我的家里在农村,邓晓阳家里在县城,虽然她从不谈及自己的家庭,但是可以看出来,邓晓阳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。
但是邓晓阳却反倒比我大方,城里的孩子,又读过中专,没有那么保守,有时候同事们会开我们玩笑,她也是不那么地反感,还是拉着我一起吃饭,一起散步。
那时候,我心里其实挺开心的,我也给自己打气,人家女孩子都不怕,我一个上过战场的人怕啥。反正咱也没干啥,身正不怕影子斜。但事实上确实也没干啥。
很快,玉米熟了,农村秋收,大部分干部其实家里都有田,包括乡镇、学校在内全部放秋假,只安排了少数几个干部轮流值班,我也回了家去掰玉米。
我家离乡镇并不远,只有二三公里,但是家里的房屋不多,我们五兄妹根本不够住,所以平时的时候我都是住在乡大院的宿舍里,乡大院的宿舍除了值班的,住在哪里的并不多,我算一个,邓晓阳有时候加班也要住宿舍。
掰玉米的时候,有些还没有完全的成熟,这样的玉米不能放太久,因为水分大,要发霉。所以,会单独煮来吃,虽然赶不上嫩玉米好吃,但还是将就。
掰了一天的玉米,弄了一身臭汗,到村前的大河里冲了凉,就吃晚饭。那时候玉米花生红薯都下来了,一桌子都是香气。
吃完之后,我睡惯了宿舍的大床,实在不想和二哥挤在一张床上,就这样,我装了一些玉米花生,放在自行车上就去乡大院宿舍睡觉。这些玉米花生,自然是带给邓晓阳的,她今天值班,明天就可以休息了,放在公共汽车上,让她带回家。
趁着夜色,我骑着车,想着马上就要见到晓静,车子是越骑越快,十多分钟就到了乡大院。
这个时候,也才九点多,邓晓阳有个习惯,只要值班,就睡得很晚,晚上的时候喜欢猫在办公室看小说,她说,只有这个时间她才感觉到生命是属于自己的。
我看了看办公室没有人,就打算去宿舍,但是我喊了几声,并没有人答应,难道她回去了。不会,因为办公室的门没有上锁,杯子里还有热水。
我在宿舍敲了敲门,里面传出开门的声音,邓晓阳开了门,朝阳,你来了。我有些不舒服。
邓晓阳头冒虚汗,声音沙哑,一脸的虚弱。
怎么会这个样子。
不知道,昨天有些降温,兴许是感冒了。我在前线的时候,学过一些基本的医护知识,测温是最简单的。用手摸了摸邓晓阳的额头,滚烫。
必须先降温。对,去乡卫生院,有值班的。
邓晓阳摆了摆手说,四肢无力,头疼,走不了路。
乡大院本来有一辆吉普车的,但是晚上的时候,乡长书记都住在县城,所以这车自然也在县城。这个情况,又是晚上,也不敢让邓晓阳坐自行车。
我说也别讲究了,我背你过去。
邓晓阳疑惑地看了我一眼,又点了点头,算是同意了,因为乡卫生院离乡大院不算远,不到2公里的样子。
邓晓阳坐在桌子上,抓住了我的肩膀,趴在了我的背上。一股淡淡的香气潜入到鼻孔里,长大之后,我还从没有这样背过一个女孩,心脏扑通扑通地跳。也顾不上礼节了,我背着邓晓阳,还不忘一脚勾着把门关上。
走出乡大院,路上静悄悄的,农忙时候的乡镇,大家劳累了一天,也就早早地睡了,那时候,既没有路灯,也没有车灯,只有头上皎洁的月光和谁家大院里传出来的狗叫声。
按说平时背一个人也算不得什么,毕竟五公里越野我都是连队的前三名,但是那天掰了一天的玉米,手本来就有些酸,不知不觉中,我也冒了虚汗。这2公里的距离,平时觉得没什么,这会倒有些气喘吁吁了。
不知不觉,为了不被滑下去,邓晓阳勒住了我的脖子,我的手也不自觉地托起了邓晓阳的屁股。
就这样,走了几十米,邓晓阳忽然打了一下我的头,在我耳边轻轻说道,坏蛋,手往哪里放。
这时候,我才意识到手在人家姑娘的屁股上。
把邓晓阳往上背了背,说道,我的邓大主任,你别打了,我也快累趴下了。
邓晓阳又打了一下,说,要不你抱着我吧。
我确实这样一个姿势手没有了力气,就把邓晓阳放下了,然后一把把她抱了起来。她两手勒住我的脖子,然后把她枕在了我的肩膀上。
就这样,我背一会,抱一会,终于到了乡卫生院。
乡卫生院的值班医生被喊起来,还满脸的怒气,看到来的是邓晓阳,脸色好看了许多。量了体温,一看已经快40度。
医生还是有经验,马上打了退烧针。
但退烧针效果没那么快,还是需要物理降温,我就找了个盆子,找医生要了温开水,也顾不上那么多,就帮着邓晓阳擦了擦额头和脖子。
换了七八次水,熬了一夜,等到第二天,邓晓阳的烧总算退了。人退了烧,精神状态就对了,看着我咧嘴傻笑。
在医院休息了一下,邓晓阳说自己要回家,不想在医院住了。就这样,我带着一袋子花生玉米,就将邓晓阳送回了家。
在公共汽车上,邓晓阳依偎在我的肩膀上,就这样,我俩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确定了恋人关系。
等到下了车,肩膀上扛着玉米和花生,一手拉着邓晓阳,左走右走的怎么感觉越走越熟悉,最后忽然想起来,这条路不是通往县委大院的路吗?
邓晓阳说,这就是自己家,县委大院。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邓晓阳的父亲是副县长,是那个我在简报里经常看到的人。这一点我也早该想到,那个中专生毕业一年多就可以直接担任党政办主任。
知道邓晓阳的父亲是副县长,我放下花生玉米就打算走。
邓晓阳拉着我说,敌人都不怕,还怕自己的同志?你难道让我一个人扛着这些东西回家?
我心里想,大不了就被撵出来,能有个啥。
等到了家门口,邓晓阳敲开了门,还好是其母亲开的门。阿姨看到了明显一愣,但不愧是领导干部家庭,马上就一副笑脸地让我进了门。
当天并不是周末,邓晓阳的父亲作为县城干部,不放秋假,所以并不在家里。
阿姨给我泡了茶,邓晓阳说自己身体昨天发烧快40度,是我这个同事朝阳送自己去的医院,而且还送我回来。
阿姨很热情,说了很多感谢的话,中午非要留我吃饭,邓晓阳就陪我聊天,阿姨就在厨房忙活,我本打算帮忙,被阿姨拒绝了。
不得不说,阿姨有一个好手艺。中午的时候,不一会就做了一个四菜一汤。但聊天的时候,话里话外都是问我的家庭,我的过往,当得知我上过战场,还在部队立了三等功的时候,阿姨还专门敬了我一杯茶水。
下午的时候,邓晓阳又把我送到汽车站。秋假几天,我对她也是朝思暮想,就连干起农活来,也是心不在焉。我从没有这样盼着上班,当然,盼着上班是为了见到邓晓阳。
秋假结束,邓晓阳来上班,一见面,我们就趁着没人先抱了抱。
那时候大家提倡自由恋爱,但是谈恋爱,还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自由恋爱的少之又少。所以,在外人眼里,我们还是和普通同事一样,甚至还刻意保持了距离。
过了没多久,邓晓阳告诉我,她妈妈偷偷告诉她,她做副县长的父亲会找机会来看一看我。
说曹操曹操到,当天乡里就接到通知,常务副县长邓牧为要来乡里检查工作。书记乡长就带着全乡的干部职工开始打扫大院卫生。其实,对于一般的县领导,并不用这样,但是对于常务副县长,乡长和书记都不敢怠慢。
第二天一大早,书记乡长早早地就在大院等候,约莫10点钟,一辆吉普车就开到了大院里,对于这位高高在上的常务副县长,气场足,派头大,平时威风凛凛的书记乡长现在看起来是这么的平易近人。
邓县长组织乡班子开了会,就单独把书记乡长留了下来,然后突然乡长到了办公室,把我喊了过去,这时候,书记乡长都走了,就剩我一个人面对邓晓阳的父亲。
邓副县长看了看我,说,你还没有解决身份,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。我不是以副县长的身份和你谈话,而是以晓阳父亲的身份告诉你,你和晓阳的事,我不同意。
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,也不容我地质疑,说完后,邓副县长端着保温杯就走了。书记乡长挽留吃饭,邓副县长也没有留下。
回到办公室的路上,遇到同事,大家还在说,这邓副县长咋没吃饭,以前来总是要吃饭的。
回到办公室,晓阳早就急不可耐地问话,他父亲给我说了啥。
我看了晓阳一眼,说道,咱们还是分手吧,咱俩在一起,确实不合适。
邓晓阳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!说道,我不管,我不分手。
后来,书记和乡长也是有的没的和我谈话,总之就是在敲打我,作为一个临时工,不要得罪领导,也不耽误前程。为了避嫌,我主动申请,又调到了武装部。
部长看着我,说道,大丈夫何患无妻。这邓晓阳虽好,但是你俩差距太大,她父亲下一步接任县长,基本上八九不离十,劝我还是踏踏实实先干着工作,把正式的身份先解决了。
等到了1986年的春天,邓晓阳找到我,说已经给她父亲摊牌,说咱们彻底分手了,她父亲会在我身份的问题上帮忙。
我说不用了,我靠自己的努力能行。
邓晓阳打了一下我的脑袋,说,想什么呢,这么简单。没人说话谁给你办。
就这样,到了1986年的夏天,我就正式解决了身份问题。成为一名正式的国家干部。
那时候,改革开放是最热的词语,但我们身处内陆,只知道沿海地区发展很快,但并不知道快到什么地步。
1987年的时候,我的一位浙江战友到济南出差,他专程坐大巴车来到我们的老家,因为这些年来,我们一直有书信来往。当年我们是一个连队的战友,我的三等功就是和他一起立的,我们算是过了命的兄弟。
战友讲他现在在上海做外贸生意,按照他的说法,上海现在日新月异,我们这里竟然还这么的贫穷落后。他现在的外贸公司做得风生水起,现在正在扩张,这次来一是叙叙旧,重温战友情。第二就是问我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干。我当时脑子很乱,说自己回家里商量一下。战友住了两天,留下名片就走了。告诉我,只要我去,就去找他,苟富贵勿相忘。
我当时也想着,自己虽然解决了身份,但是如果在乡政府,是根本不可能和邓晓阳在一起的。
现在,邓晓阳一直和父亲怄气,调她走她也不走,要提拔她也不去。
干脆我出去闯一闯,对她也好,对我也好。让她找一个更好的,更适合自己的。
就这样,我找书记乡长提交了辞职报告,这在当时比我进来还要轰动,那时候,还根本没有下海这一说。
又是乡长和书记轮流找我谈话,总之就是这乡政府虽然工资低,但吃的是公粮,你到上海,简直是自不量力不知好歹。
但我去意已决,临行的时候,我给邓晓阳告别,告诉她忘了我吧。邓晓阳顾不得在办公室,一把抱着我说。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跟着我。
我劝了几句,因为我可以做自己的主,但万万不敢做邓晓阳的主,因为前途未卜,命运未知,我可以冒险,但我不能容忍心爱的姑娘和我一起冒险。
等到第二天,告别了父母,我就坐上了乡镇的公共汽车,准备到济南然后转车到上海去。
车子驶过乡大院,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,我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这个工作了两年多的乡大院。
等到公共汽车即将驶出乡镇的时候,我的心情一下落寞了很多,放下放不下,都要放下。
突然公共汽车被拦停,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上了车,邓晓阳!拿着行李朝我走来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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